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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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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父親,您說的是什麽命脈?”

崔甫不明所以,下意識追問幾聲,然而崔敬暉不過是一時失態,很快便收攏情緒沒再說話。

大殿之前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,崔甫只能把話憋在肚子裏,等回到崔府後,崔敬暉才開口回應。

最先出口的還是一句問話:“甫兒,你可還記得,江南稅賦一案由何而起?”

方才明明在說崔從筠的事,現在又提起江南稅賦案了,崔甫隱隱覺出些不好來,仍是行禮回道:“江南稅賦之事,乃是江南商戶貪心過甚,妄圖欺瞞國家朝廷所致,陛下一時受人蒙蔽,再有江南出身的官員……”

“我問的不是這個。”崔敬暉淡淡打斷他,“增減稅賦不過是一句話的事,度知司核實並無災情之後便可議定,卻如何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?”

“這……”

崔甫仍在猶豫,崔敬暉卻已失了耐心,直說道:“江南稅賦一事根由不在江南災情,而在京城,在九成山。世家畝產多在京城近郊,昔日正朔尚在京城時,朝廷穩定,百姓安泰,京郊地沃,世家所出糧食便可供給一城上下。即便江南是天下糧倉,積谷難出以致腐敗,也只能爛在倉裏,而無法北運。”

江南河道眾多,若想外運糧食,最好的辦法便是漕運。但漕運依托河道,到底比不上陸路四通八達,且運河北段碼頭距離京城較遠,中途又有山路難行,從江南到京城一路靡費太過,是以往前北運的大抵只有絲綢之類的貴重東西,若用此路來運糧,未免奢侈。

然而,當皇帝東遷九成山行宮,朝廷、百姓隨之遷移之後,情況便大不相同了。

“自幾年前陛下與皇後交惡,離宮東行再立‘小朝廷’後,文武百官不得不隨之東遷。”在那樣的情況下,留守京城便等於仕途停滯,朝臣們幾乎別無選擇,“官員東遷必有隨員,隨員又有親從,且行宮不比九成山,此地土地廣闊,百廢待興,又會吸引大批人馬前來。由此,京城幾乎被搬空泰半。”

相比起京城佇立百年的皇宮,九成山行宮是又小又破,但唯有一點好處,便是臨近河道,方便漕運,自此,江南的糧食終於能夠直通北地,受制於地形無法運送的,反倒成了京郊畝戶的糧食。

世家之所以為世家,除開門第高貴之外,更重要的是世代沿續,這沿續不僅在乎地位,更在乎浮財地產,歷經世代之後,京郊土地幾乎盡歸世家所有。往前這些土地畝產供給京城上下,而今卻是江南漕運糧食北上,這無異於奪了世家財路。

若只是如此便罷,可惜寒門子弟生性貪婪,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減免江南稅賦,如此江南糧食價格壓得極低,而京城積谷卻無法壓價,越加無法出往九成山。且出身寒門的官員不比世家子弟,目光短淺,總以為憑借這一兩小事就可與世家平起平坐,平日裏商談政事也多有摩擦,世家的官員們這才生了懲治之心。

於是等到江南稅賦一事久懸不下、征收稅賦將近時,世家官員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,將稅賦有關的事情擱置不議,直接將相關文書發往地方,讓底下人都按舊章辦事。

這事說大也大,說小也小,往大了說,便是妄自尊大欺上瞞下,恐怕要治個欺君之罪;可往小了說,也不過就是幾個官員沒明白上頭的意思,一時疏忽才導致的——畢竟最後下發的政令是依循舊例,底下人遞送文書偶爾出了什麽岔子,也是有的。

於是崔甫便道:“父親,這事做得確實粗糙了些,但那也是怕遲則生變……兒子這就派人截回文書,發還糧稅,或許還能來得及。”他猶豫著又道,“至於父親方才問起從筠,又是……”

該驚惶的在明德殿中便已經驚惶完了,崔敬暉此刻顯得很疲憊,他擺擺手,示意兒子不必再去:“各地的糧稅都已運往京城,戶部那邊崔演也能抹平一切,不必再多事。”

“可是,陛下他不是……”

“你還看不出來嗎?皇帝要遷宮,所謂帝後不和不過是個幌子,陛下此舉從一開始就是要挑動世家和寒門之間的矛盾,借此打壓世家,崔氏身為世家之首,正是首當其沖!”崔敬暉嘆了口氣,“從筠那孩子……本以為只是有人要借此陷害她,卻不想……”

從前皇帝或許生了要動崔家的心思,只是一來找不到什麽把柄,二來世家之間盤根錯節,姻親相連,皇帝今日想要問罪一個崔氏子弟,那些遍布朝廷的親族便會為他求情,更甚者連掩埋罪證也不為過。世家各姓,同氣連枝,同仇敵愾,朝代有更疊,而世家屹立不倒,正是由此而來。

然而崔從筠卻成了這塊鐵板中的一個大紕漏,她是女子而非外臣,如今世家中誰家沒有幾個適齡女孩想要送進宮去,以崔從筠的性情和崔家的勢力,如若當真同她一起進宮,其他家族的女子便是不要活了。

再加上九成山上崔從筠犯的是謀反案,正如當年韋氏謀逆,犯天下之大不韙者,除了血親會維護她,其他人總要掂量掂量。如此種種加起來,如何會有人替她說話?

況且世家雖然同氣連枝一致對外,但內部各姓亦是早有齟齬,崔家身為世家之首,勢力太過,不是沒有人想著要取而代之。

“從筠性情乖戾,若是早前多加管教束縛,也不至於今日釀成大禍!”

九成山祭禮上,崔從筠誤入刺殺皇後之局,崔家人及時發現,迅速將人塞在太皇太後儀仗裏帶下山,帶離行宮,好險才沒讓人落到龍武衛的手裏,坐實崔家謀反的證據。

崔從筠和皇後素無往來,背後之人之所以要引她入局,正是要利用她崔氏嫡女的身份做文章,離間皇帝和崔家。崔家自知清白,除了崔從筠之外再無把柄於人手,是以救下崔從筠之後,崔家人便靜待皇帝問罪再行辯駁。

可是皇帝一直按兵不動,之後更是如常上朝,像是九成山上的謀刺從沒有發生,崔家便以為同皇帝達成了默契,畢竟皇後安然無恙,也沒有任何證據說明崔家曾經身涉其中。

然而如今崔從筠卻不知所蹤,不僅如此,皇帝甚至還表露出要追究江南稅賦一案的態度,這明擺著就是要開始對付崔家了。

九成山謀刺案的背後之人打著離間君臣,從中牟利,爭取崔氏及世家支持的主意,而皇帝卻想著將計就計,既然崔家被拖下了水,他就借力打力,順帶將崔家摁死在水裏。

崔氏百年風雨,崔敬暉和崔甫也是經歷過韋氏之亂的人,即便最初會有些許驚慌,但很快也就冷靜下來。

“依父親看,我們該如何作為?”

崔敬暉撫了撫胡須,冷笑道:“陛下隱忍多年,確實心志堅韌。”他想起先前褚霖禮賢下士,對他們這些老臣執子侄禮的模樣便覺得好笑,緊接著卻生出些受人蒙騙的惱怒來,“陛下心有謀算,但我崔家百年門庭,半朝親族,也不盡都是吃素的。”

他很快吩咐幾句,讓崔甫盡快讓該動的人都動起來。到了他們這個位置上,只能進,不能退,一旦敗落,不要說全族傾覆就在眼前,便是平日裏交好的大姓也會將他們撕咬的一幹二凈。

崔甫點頭稱是,又問道:“那寧王那邊……”

九成山上行刺,崔家沒有牽涉其中,那麽有能力有膽量做此事的,除了寧王不做他選。

一鵲不棲二枝,崔家擇了褚霖為主,便不會輕易改換門庭,是以從前寧王雖多有示好,崔家一概不應。現下寧王計謀已成,目的雖在離間,但終究是讓崔氏吃了個大虧……

生死關頭,再作猶豫反而矯情,崔敬暉滿懷怒氣,終究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。

隨著皇帝在朝堂上的那一問之後,世家一派的臣子們便像得到了什麽信號,紛紛上疏陳明利害,直言江南稅賦絕不可再減,否則就是傾國禍患。與此同時,戶部一個小吏承認收發文書時一時疏漏,竟在江南稅賦一事尚未議定之時便把文書發了出去,致使江南道相關官員提前征收稅賦。

小吏被罷免官職徒三年,補救的文書迅速發往江南,相關人員該敲打的敲打,該罰的罰,一切悄無聲息地都被解決。

裴相一派自然不肯,禦史臺連連上書斥責戶部,還有言辭激烈些的,直指崔家國器私用,在戶部一家獨大,也有人職責崔演欺上瞞下,崔家嫡系上下勾連沆瀣一氣,擾亂朝綱。

江南稅賦一案被舊事重提,世家同寒門爭來鬥去毫無體面,民間也是流言紛亂,議論紛紛。

關於兩個胡人的去向,從前“叛臣謀刺,使臣高義救駕”的說法已經過時,原來謀刺一說不過是粉飾真相的晃眼,使臣之死其實另有隱情,他分明是被人給謀害的。

關於這謀害的真相也有兩種說法:一則是使臣被殺,其實是因為在接風宴上言語不敬,沖撞皇後,令皇後心生不滿。皇後一向睚眥必報,便密謀於中秋宴上騙殺使臣,至於那個上了海捕文書的降臣,則是受皇後命令誘騙使臣入宮,又親眼目睹同族慘死,大受打擊之下匆忙逃離皇宮。至於朝廷廣搜他的蹤跡,其實是皇後想要滅口;

二則是莫乎珞珈與皇後早有私情,先前皇帝之所以要與皇後分居兩地,正是因為對皇後的內帷私事生疑,又礙於顏面不肯聲張,於是只能退居行宮。前些日子皇後突生重病,皇帝念及舊情回京一趟,不但治好了皇後,還知道皇後斷了從前諸事,一心同他恢覆情分。皇帝心軟之下與皇後和好,但終究免不了觸景生情,皇後心中有愧,便也隨同皇帝遷往九成山行宮,意欲拋下舊事,重新開始。

然而那個情夫卻不願意了,降臣莫乎珞珈追到行宮來想要給個說法,皇後舊情亦生,兩人便相約與行宮花園內私會。此事被宮人撞破,傳到皇帝耳朵裏,但宮人只看清私會之人是皇後和一個胡人,皇帝便以為那個奸夫是使臣時蘇胡息。

先前不知道奸夫是誰,皇帝尚且可以忍耐,如今時蘇胡息就在眼前,皇帝如何能忍?於是密令將時蘇胡息引入宮殺之。皇後聽到消息,連忙遞信讓莫乎珞珈逃走,沒想到這樣反倒暴露了莫乎珞珈。

於是使臣無辜替死,莫乎珞珈雖然逃離在外但也難免全境追捕,皇帝為了面子生生忍耐下來,皇後也有意示好,是以二人在中秋節宴後,又出幸國丈別苑,以示恩寵。

孟海解決完手頭事情,入宮拜會澹臺雁時便將最近流言都說與她聽,澹臺雁聽了之後簡直是哭笑不得。

“……一會兒是殺人如麻的惡婦,一會兒是傾國傾城的妖婦,我怎麽不知道我這麽厲害呢?”澹臺雁鼓著臉,又不忿起來,“事情明明是陛下做的,臟水卻都往我身上潑!”

孟海也看不明白這怒氣怎麽就歸到褚霖身上,見澹臺雁隨手把繡繃扔到一邊,恨恨地捶床,孟海只能默默地把椅子往後挪了挪。

澹臺雁洩憤完畢,將無辜的被褥盡數扔到一邊,又問孟海究竟是哪種流言傳得更廣。

孟海撓了撓臉:“嗯……”

想也知道,前者較於其他說法更加簡單,易於傳播,且更貼近現實,是以能取信不少人。然而後者雖說更覆雜,但涉及宮帷秘事更有趣味,且能同先前帝後兩地而居的怪事聯通起來,傳播得倒比前者更廣些,幾乎被普羅大眾奉為圭臬。

澹臺雁的名聲是不能再壞了,一個女人私德有虧,即便尊如皇後又如何,照樣該受千夫所指,受萬人辱罵,而那些指責她辱罵她的人,有時也並不在乎這些傳聞是真是假。

崔氏此計簡單卻有效,畢竟要想毀掉一個女人,實在太容易了。

澹臺雁身在重重深宮之中,那些唾沫星子暫且噴不到她身上來,可她還是抱著腿縮成一團,淚盈於睫,小臉一片淒苦。

往常也不是沒有人在外頭風言風語,還有更多人當著面陰陽怪氣地諷刺澹臺雁,失憶之前她只是左耳朵進,右耳朵出,失憶之後……澹臺雁甚至自己給自己寫話本兒呢!孟海只當個趣事兒說給她聽,可沒想過會惹她哭。

“娘娘,那什麽,這些人就是看你不順眼又沒法打你,這才使些陰損招數呢……”孟海撓了撓臉又撓了撓耳朵,把自己給搓得通紅,“……對了,外頭也有說陛下的……”

澹臺雁帶著些鼻音問她:“外頭說陛下什麽?”

“就是……”孟海絞盡腦汁想著,“就是說,陛下其實是嶺南的妖邪所化,每至中秋就要化成妖邪吃人。使臣在節宴時迷了路,正巧被餓著肚子的陛下瞧見,就被一口吞了,連骨頭都沒剩下。”

這都是什麽稀奇古怪的,澹臺雁破涕為笑,緊接著又蹙眉瞪她:“誰會這樣胡編亂造,這是你方才自己想的吧!”

她眼角眼淚半掉不掉,孟海答得心驚膽戰:“娘娘明鑒,確實是有這樣說的……娘娘細想想,外間流言哪有一則不是胡編亂造,這可真是錯怪屬下了。”

澹臺雁輕哼一聲別開臉,不同她多糾纏。

這些日子澹臺雁仍舊住在明德殿後的無名偏殿中,梧桐殿已經比鳳闕宮小了一圈,而這偏殿則是更加狹小,幾乎要同當年在王府時的住所一樣大了。

孟海隨口感嘆兩句,澹臺雁立刻好奇地追問道:“我也曾去過京城的王府府邸,也是很大呀,嶺南王府是就國之所,宮室應該更大才對吧?”

“嶺南瘴氣多,雨水多,殿宇同北地多有不同,若是建造得太過寬大,恐怕要淹水。”孟海搖搖頭,“這也是師父同我說的,師父知道這話會傳到娘娘耳朵裏,或許也修飾過緣由。在我看來,大約還是……”她比了個手勢,“這個的緣故。”

她縮脖子瞪眼的模樣著實滑稽,澹臺雁終於笑起來。

“當年嶺南王府是不大寬裕麽?”

背後說人總是要更小心些,孟海左右看看沒有暗哨,很是沈重地點了點頭。

“娘娘知道屬下沒見過什麽世面,可當時的情景,就算是屬下也覺得實在太過。”孟海苦大仇深地說,“王府宮室狹小也就算了,那裏的人才真是……稀奇古怪,奇裝異服。”

孟海是澹臺雁在送親路上買回去的,按那時候的情景,說是救命之恩也不為過。孟海從來沒見過澹臺雁這樣精致,這樣嬌氣漂亮的貴女,只覺得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,是來普渡眾生,拯救萬民的。

她出身低微,又是個五大三粗的模樣,即便被澹臺雁買下來也不得近身,直到送親隊伍快要走到嶺南道,澹臺雁遣散不願同去的仆從之後,她才終於明白澹臺雁去往嶺南究竟是要做什麽。

這樣漂亮的小姑娘,還沒長大就要嫁人了,孟海先是還在嘆息,待見到趙王府一幹人等之後,便恨不得將澹臺雁搶回京城了。

“嶺南道人員覆雜,並不都是漢人,陛下的……生母,據說便是百越蠻女。”這話即便在趙王府時也挺犯忌諱,孟海壓低了聲音,“百越遺民習俗不同於中原,有些人崇拜飛禽,以彩羽為飾,也有些人以蛇為祖先,手腕上總纏著一條長蛇,還有更多人紋面穿耳,中原以為紋面是刑罰,他們卻覺得能從中汲取力量。”

澹臺雁從前只在書上見過只言片語,只知道百越人不通教化,自成一體,卻不知道還有這麽多事情。

“那陛下他也是……”澹臺雁努力想了想褚霖身上滿頭羽毛大花臉的模樣,噗嗤笑出聲來。

孟海卻搖搖頭,語氣不知為何帶著些遺憾道:“在這群人裏,陛下可算是最齊整的了,難為嶺南苦夏,陛下是熱得滿頭汗也要穿親王儀服。”

送親的儀仗和封王聖旨一同到達,想要接聖旨,就必須接了這門親事。這場指婚對澹臺雁是折辱,對褚霖又何嘗不是。

然而褚霖面不改色地跪迎了聖旨玉碟,又親自在車架前接迎澹臺雁,一片奇裝異服,異域景象中,褚霖衣冠嚴整氣宇軒昂,澹臺雁亦是佳人玉貌楚楚動人。

孟海那時便覺得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,後來雖有許多波折,她也從未懷疑過這一點。

兩人又聊了些嶺南舊事,那是澹臺雁生活過很久又全然陌生的地方,那裏樹木常年蔥郁,鮮花常年盛開,樹上會結奇怪的果子,有些能送到京城來,澹臺雁在宮宴上也見過,但更多的只能倚靠孟海的述說想象。

眼看著天色漸暗,孟海也將那些有趣的事情掏得幹幹凈凈,澹臺雁卻意猶未盡。

她淡淡地看著遠處窗欞,冷不丁問道:“孟海,我腰上的傷是怎麽回事?”

孟海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,怔楞地看向澹臺雁。

她素來粗枝大葉,到這時候才發現澹臺雁臉上的郁色。

方才窩在被褥裏還不大明顯,現在一看,短短幾天沒見,澹臺雁竟整個人都瘦了一圈。

對了,澹臺雁從前是最活潑好動的,為何在同她說話的這幾個時辰,竟一步也沒離開過床榻?

“娘娘,您的身體……”

“無事,只是近來睡得不好,有些憊懶罷了,你不要轉移話題。”

澹臺雁轉過臉,盯著孟海的眼睛問道:“我是不是……不會有孩子了?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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